加州买枪记（二）

(配图：《John Wick 2》)

本文不展开讨论美国控枪问题。我不会强迫任何人接受持枪的观点，每一个人对枪支的想法都是私事。本文涉及的内容，默认读者支持在美国合法拥枪，有兴趣买枪。如果你不打算买枪，只是想了解一下在美国买枪的理由，推荐阅读这篇《为什么草民最应该拥枪？》和《禁枪为什么在美国不现实》。

非常感谢我的朋友 Henry Zhou 在我购枪过程中的细心指导，他几年前写过一篇《加州买枪记 [一]》，写得非常好，推荐阅读。

本文结合我个人买枪的经历，就公元 2017 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（以下简称加州）买枪的情况，对《[加州买枪记 [一]》做一点儿补充。

加州买枪指南

在美国合法持枪，需要以下几个步骤，涉及联邦法律、州法律、安全使用等。 本文以我个人于公元 2017 年在加州购枪的经历为准，不能作为对联邦法律、州法律的解读。因为法律条文时常变动，请在购枪之前，自行确认联邦法律、州法律的最新版本。本文不对因联邦法律、州法律未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修改而复杂化的购枪过程负责。

OK. 3 ,2 ,1 Let’s jam

1. 联邦法律与打猎证
2. 加州法律与火器安全使用证
3. 靶场试枪
4. 店内买枪
5. 文明持枪

联邦法律与打猎证

如果你在美国的身份是美国公民或者绿卡，则不需要打猎证，你的拥枪权受宪法第二修正案保护，请直接跳到下一步。

美国联邦法律(18 U.S. Code § 922)规定：

下列持枪行为是（违法的（当 持枪者是外国人（除非 此人拥有打猎证）））

这种诡异的像 Lisp 程序的句子，出现在美国联邦法律的条文里，正常人都会读得头晕眼花。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，一个持有打猎证的外国人是可以在美国合法拥有枪支的。

打猎证，英文 Hunting License，这个东西在 Walmart 就可以买到。非美国居民估计无法想象，美国的 Walmart 其实是有卖子弹的，同时也卖打猎证。（但 Walmart 不卖手枪。）还有一个很大的商店叫 Big 5 Sporting Goods，也卖打猎证。

买打猎证需要三件材料：

• 钱
• government-issued photo ID（一般就是你的美国驾照）
• hunter education certificate

前两件都简单，第三件最麻烦，这可能是外国人买枪最难的一步了。为什么难呢，听我细说。

hunter education certificate，中文是猎人教育认证。获得这个考试认证，有 2 种途径：

1. 报名 10 小时的线下课程，9 小时学习，1 小时考试。从早晨上到晚上，你上得头晕之时，考一个 100 个题目的纸笔考试；
2. 先网上自己学习，（网址 hunter-ed.com，）网上通过一个 100 个题目的考试；再报一个线下的 follow up 课程，需要上 3 小时课程，1 小时考试，再考 100 题的纸笔考试。

大部分人很难找到 10 小时整时间去搞这个，所以都选择的（2）线上 + 线下，恭喜你，选择了 hard 难度。

事实是：很多人直接倒在线上学习部分了。

这部分学习的知识，大概只有 20% 和你买枪去靶场打靶、在家自我防卫有关。剩下的内容，如果你不想去野外搭帐篷住一周蹲点打猎，则是完全枯燥的煎熬。因为这个考试根本不是专注在买枪上，而是专注在野外打猎上。
在这部分内容中，你会学到一个枪叫作 muzzleloader，中文叫前膛枪。这种老式枪瞄准的精确性跟手机游戏抽卡差不多，基本看脸，打中了你需要马上去买彩票。
你还会学到一个单词叫 Hypothermia，这个单词在俞敏洪的《GRE词汇精选》出现过，中文叫“失温症”。这三个汉字放在中国人眼前，估计大部分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个东西。这是一种在野外打猎中遭遇极端环境下常见的一种疾病，怎么治？多喝热水。

而且由于是线上学习，大部分人可能每天抽出 1 小时或 30 分钟，学习一点儿，明天可能就忘了，要重新学习。我个人建议找一个周末集中突破，迅速搞定。因为拖的时间越长，学习积极性就越低，就越难完成这部分。

OK，经历了好几个美剧、夜宵、咖啡的夜晚，你终于完成了线上学习。网站会提示你如何预约线下 follow up 课程了，恭喜你，新问题又来了：follow up 课程根本选不上。

很遗憾，所有的线下课程都爆满，美国人民像抢冬储大白菜一样参加线下课程。你会发现时间好、地点好的课程都被别人抢注了，没人注册的课程要不地点偏僻，要不时间不好，早起晚睡的。美国这样的环境，你敢晚上 12 点从一个学开枪打猎的课程中下课走出教室？

就我自己的经历，我报上了一个 1 个月之后在另一个城市的线下 follow up 课程，好在我有朋友在那个城市，正好聚一下，机票酒店定好，一个月后去上课考试。

考试当天直接懵逼，因为经历了一个月，你学习过的知识点已经全特么忘光了。而且线上学习的网站，你考完线上考试之后想再复习一次，是不行的，除非你再注册一个新账号。早晨 8 点开课，你心想导师应该带着你把所有知识点都再重新过一遍吧？哈哈，年轻人毕竟图样。几个导师绘声绘色地吹了 3 小时关于自己打猎经历的牛逼，然后说：“好，现在我们考试。”

线下纸笔考试不仅有选择题，还有填空题，而线上考试是只有选择题的。闭卷考试，导师监考。你面对填空题，心里出现 Hypothermia，Hyperthermia，Hypernatremia，Hypervolemia 四个单词，想着究竟应该填哪个是好，祝你一生都不需要再见这四个单词。

总之这个纸笔考试，100 题需要至少答对 80 题。如果没通过，对不起了，大侠请重新来过，赶紧回家去约下一个 follow up 课程。如果通过了，(我就是擦线考过，) 皆大欢喜，导师会给你一张破纸，就是 hunter education certificate，你需要签名。建议塑封，因为这张纸是如此的破，又如此的重要，一次通过，终身有效。丢了还很麻烦。

好，你现在手持 hunter education certificate，马上冲向 walmart，可以跟收银员说”I need a hunting license.” 店员见得太多了，默默地说：”which one?” 大部分人都可以选择 Resident hunting license，加州版大概是 40 多美金，交钱之后打出一卷破纸，很像购物的收据，这就是你的 hunting license，需要签名，有效期一年。在拿到绿卡之前，你每次买枪，你都需要携带 valid hunting license。

至此，最烦人的部分过去了。

加州法律与火器安全使用证

我认为加州政府对于枪支的管制严重违反联邦宪法。这是我个人的观点，你可以接受，你可以不接受，我支持你接受或者不接受的权利。

加州政府对枪支管制，主要有以下几个注意点：

1. 买枪前，要考火器安全使用证，英文 Firearm Safety Certificate，简称 FSC
2. 长枪短枪都有年龄限制，基本上能合法买酒就能合法买枪了。每 30 天只能买一把枪。
3. 买枪要填背景调查表格，背景调查需要 240 个小时，即你今天买枪，从付款一刻开始算，精确的 240 个小时之后你才能把枪拿到手里，这期间枪在枪店存着。你真以为 240 个小时全在背景调查？需要这么久？当然不是，为什么，这是加州政府的法律。
4. 你看上一把好枪，想买，对不起，不能卖给你。加州政府自己搞了一个白名单，（具体查询在 certguns.doj.ca.gov 。）只有上了白名单的枪，枪店才可以卖给你。这个白名单是如此的丧尽天良，相同型号的手枪、不同的小改版都不可以卖。加州政府美其名曰“这些枪不安全”。你有两种选择：一是忍痛买一把凑合的枪；二是你找到一个人，他已经有一把不在白名单上的枪，这把枪可能是他在这个白名单生效之前买的，可能是从外州买的，然后自己搬家到了加州，可能是黑枪洗白，这些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这把枪现在是合法的注册在某位加州居民的身上，那你们两个人自己谈好价钱，两个人可以到枪店去做 transfer，把他的枪转到你的名下。这个诡异的制度造成了不在白名单的枪在加州的交易价格飞涨，我在考虑这个选项的时候查了一下，一把不在加州白名单上的枪在加州可以卖到原价的 200%。
5. 加州政府只允许销售不超过 10 发子弹的弹匣，手枪原装弹匣 19 发？对不起，枪厂必须生产一个加州特供版弹匣。你自己偷摸想办法改装成 19 发子弹弹匣？加州政府说你违法。
6. 加州政府完全禁止公开持枪。想像德州一样背着来复枪逛商店？对不起，加州政府不允许。
7. 加州政府“理论上”支持隐藏持枪（concealed carry weapon），就是你可以把枪放到口袋里，走上街。但是，这个“理论上”非常地暧昧了，你可以申请，基本不会批，而且不是 deny 你。按照我一个朋友的说法，“我们有个术语，叫无限补材料。”当然，聪明机智的加州立法者们早就修改了法律，政府官员不受这个限制。2017 年 12 月的最新情况是，Concealed Carry Reciprocity Act of 2017 过了国会。加州居民可能未来有机会因此获得隐藏持枪的机会，但是具体实行如何，加州政府又会进行什么样的阻挠，现在尚无明确的定论。
8. 部分城市不能网购子弹，必须到店里购买。美国的零售商店是又贵又坑，但是对不起，不能网上购买。最新加州法案规定，2018 年 1 月 1 日起，全加州禁止网购子弹。所有线下枪店弹冠相庆。（如果你在 2018 年前看到这篇文章，而且你的 city 没有 local law 禁止网购子弹，建议你马上网购囤子弹。）

后几条不讲不细讲，单独讲一下 FSC。

FSC，火器安全使用证。几年前还叫 HSC，Handgun Safety Certificate，也就是说，几年前，你在加州买长枪是不需要考这个的。现在推广成，无论你购买的是长枪、手枪、甚至前文提到的瞄准基本靠抖的 muzzleloader，你都需要考这个考试。

考试内容的学习材料在 oag.ca.gov/firearms/fsc 可以找到。考试地点为任意枪店。有些攻略会说，你不用在家学习，去枪店直接现场学习即可。实际上我遇到的情况是枪店直接让我考试了，不提供学习材料。好在我考之前自行学习了一下，内容简单，因此对安全意识帮助不大。我一直认为，重视安全的人即使不考这个试，也会重视安全，不重视安全的人，即使通过了这个考试，也不会注意安全。但这个考试是法律要求的，没办法。考试内容真正关于枪支使用安全的知识大概只占 1/3，剩下的大量篇幅都在普及加州政府诡异的枪支管理法律，比如“开枪之前向天鸣枪警示是违法的”，OK，那怎么办，家里来了小偷，只能直接一枪打死呗。

考试需要携带：驾照、考试费。如果你的驾照地址与实际住址不符，比如说你最近搬过家，驾照还没有更新，那么还需要带一份水电网络银行之类的账单，来证明当前的地址。

考试为 30 道选择题，需要答对 75%，正常智商都能在学习材料 30 分钟之后，几乎全对通过。如果申请人无法通过，按照加州政府的诡异法律，申请人可以选 A、B 卷再考，再不通过还可以 24 小时之后再考。这是完全无视生命的狗屁。我认为任何无法一次通过这个考试的人都应该终身禁枪。加州政府允许重考，完全无视它宣传的“安全”，仅仅是关心多收一次考试费赚一次钱而已。如果你无法一次通过这个考试，请周知枪友你经常去的靶场，所有枪友都应该终身保持在此人 10 miles 之外。

考试之后给你一张破纸，加州政府认为，你考完这个考试，就懂得如何安全持枪。但是，加州政府又认为，5 年之后，你一定会遭遇某种程度的失忆，然后彻底忘记如何安全持枪。所以这个证的有效期是 5 年。5 年后需要重新考试，再交一笔考试费。你每次买枪，你都需要携带 valid FSC。

靶场试枪

这步骤不是必须的。

考完 FSC 之后，我完全不认为这破考试能让我懂得如何安全地使用枪支。

我担心自己买枪之后回家自己玩或是去靶场练习的时候出意外，所以报名了一个手枪课。这个课程包括 1 小时的理论与非实弹操作 和 1 小时的实弹射击。

这是我在买枪路上花的最值得的一笔钱。

整个两个小时的课程，讲师给我讲了特别多的干货，解答了我所有关心的枪支购买、储藏、使用、保养的疑问。第一个小时，我完全没有停下来，掏枪、装弹、卸弹、举枪、瞄准、收枪。所有的动作都反复练了个遍。第二个小时，靶场直接实弹射击。

课程结束之后，讲师说：“你的安全意识比我教过的 LAPD 强得多”。也就是说，LAPD 基本上是没办法信赖的。实弹射击的结果，讲师看了一下说：“如果你要参加射击比赛，你可以买某某型号的枪，天赋不错，训练一下可以去比赛。”

这个课程不是必须的，而且有点儿小贵。但是我推荐有兴趣的人去学一下。

• 真枪和 FPS 游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，你是否准备好举枪。
• 枪声响得震耳，到靶场练习必须戴耳机保护耳朵，你是否愿意这样做。
• 开枪产生的硝烟味有强烈的刺激性，我一个只用 eau de toilette, six god 的人，在第一次闻到这个气味之后，动了买香水的念头。
• 弹壳四处乱飞，手腕动作不标准的话，会有一定危险，所以护目镜也是必要的。
• 枪，这个人类历史上最简单的武器，它的威力是如此之强，你是否有责任心与能力，用它保护自己与家人的安全。
• 开枪真的很爽。

如果买枪之前，你对以上几点有疑问，我建议你先学一下。一般靶场都提供类似的课程。

店内买枪

一般新手用不到枪支私人转让，所以只讲到枪店购买。

历经千辛万苦，跋山涉水，你终于来到枪店了。

很多人心中的最大的问题是：第一次进枪店，如何装作经常来的样子？在线等，挺急的。究竟该买什么枪？

• 如果你热爱打猎，你可以选择 rifle，能买到的最常见的就是 FPS 游戏中常见的狙击枪。买了这个枪之后，你可以在森林里躺上好几天，就为了给猎物来上致命的一枪。突击步枪 AR15、AK47，不要想了，2017 年 1 月 1 日被加州禁售了，现在还没有看到被推翻的趋势，很遗憾。
• 如果你想自我防卫，同时对自己的枪法没有信心，你可以选择 shotgun，就是霰xiàn弹枪。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管这个枪叫 散弹枪，还列出种种理由。霰xiàn这个字原意是水蒸气凝结成的小水滴，噼里啪啦砸下来，这种动感，正好形象地描述了 shotgun 发射之后，弹夹 shell 散开，里面的小钢珠 pellet 像下霰xiàn一样降下来，全部砸向目标。一把霰xiàn弹枪，在足够近的距离，可以让一个歹徒瞬间丧失行动能力，而且不需要多强的瞄准技巧。
• 如果你想自我防卫，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，甚至考虑射击比赛，你可以选择 handgun。手枪，是最轻便同时又不失威力的发明。如果熟练掌握 handgun，再配合其他搏击技术，就是所谓的枪械形。（当然不会像电影里那么行云流水，但是 CQC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）
• 女性朋友如果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信心，我当然不会阻拦你购枪的意愿，但我建议是否可以考虑购买胡椒喷雾。如果歹徒十分强悍，而你自己的枪支被对方夺走，后果不堪设想。胡椒喷雾可以短时间使歹徒丧失行动能力，在这段时间，迅速报警并寻求帮助，能大大提高生存率。

以上大方向确定之后，在枪店完全可以跟店员说试枪。枪店的店员见得太多了，美国哪一个购枪者他们没有见过？他们会细心地指导你选购一把自己心仪的枪与各种配套的配件。（试枪过程中完全不会使用实弹，请放心。）

最终你确定了型号，就可以填背景调查表并付钱买枪了。不同枪店的执行标准不同，大体方向都是：证明此人在美国的合法身份+证明购枪人居住在当前的住址+证明购枪人通过安全考试FSC。具体情况请咨询枪店。注意，只能给自己买枪，替他人买枪是重罪。

十天之后，需要再去一次枪店，把爱枪取回家咯。

文明持枪

经过以上步骤，很多人抱着枪就回家了，然后，意外就发生了。实际上加州的安全教育是完全没有用的。考过 FSC 并不能保证持枪人懂得安全用枪，实际上我在枪店，就看到有些持枪者安全意识淡薄，好在店员经验丰富，保障了大家的安全。

我自己几点心得：

• 永远要默认枪已经上膛。只有 300% 确认要射击时，才把手指放在扳机上。
• 枪口永远不要指人，除非你确认你要向这个目标射击。这个要时刻警惕。
• 始终保持枪远离那些不熟悉枪械的人，特别是小孩。
• 枪的保险可能出错。

当手上合法地拥有了人类历史上最强的民用武器的时候，很多问题都能想清楚了：

• 蜘蛛侠说：“能力越大，责任越大。”在有这么强大的武器之后，应该做什么呢？我对主动剥夺另一个生物的生命完全没有兴趣。上打猎课的时候，我非常疑惑，但一起上课的美国人非常兴奋，walmart 的店员甚至说 This is the hunting season, so exciting. 我支持他人打猎的自由，但可能始终无法理解打猎的乐趣。但是，当有一天，我遇到歹徒侵犯我或我爱的人的时候，我会毫不犹豫把弹匣里的子弹全都打在这家伙的致命部位。
• 我出生的时候，我的祖国就已经完全禁止了民间持枪；而我现在生活在一个拥枪权受到宪法保护的国家。这种两个文化的冲突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：感性的、理性的、历史的、现代的、浪漫的、实用的、从宇宙大爆炸到明天吃啥。
• 比如，阿兰·德龙在《独行杀手》里为什么要穿这样的风衣。我试了一下，原来装枪很好用啊……

最后祝大家持枪安全、愉快。